唐山海从机要处回到家的时候，徐碧城正好勾画完她心中所描绘的那个庭院。她听见门口有动静，便放下画笔，拿起一旁的手绢擦擦手，一边起身向门外走去。

“回来了？”徐碧城看了看墙上的挂钟，今天唐山海回家的时间足足比平常晚了一个小时。

唐山海把公文包放好，然后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，递给了碧城，他抱歉地对她笑了笑：“今天回来晚了，你一定饿了吧？我马上去做饭。”一边说着一边挽起了衣袖，分明是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。

徐碧城把外套挂好，就也跟着进了厨房，利索地把桌子上她早就洗好准备好的菜一样样递给唐山海，两人默契地合作着。她的先生从来不让她下厨做饭，虽然体贴但有时却会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好太太，不让碰油锅，但洗洗菜打打下手这种事她还是能让他同意的。

两人吃完简单却温馨的晚餐，又一同收拾着，他负者刷碗，她负责擦干，一边随意地聊着今天的琐事。这厨房里的场景，是这个家的一部分。

徐碧城突然想起了什么，于是随口问了唐山海：“今天戴笠找你谈什么了？”

唐山海正熟练地翻动着手中的盘子，听到她的话他微微地皱起眉，回头看了她一眼，有点心虚道：“也没什么，就是工作上的事。”末了又加了一句：“对了，还问起你来了，问你习惯不习惯全职太太的日子，说现在处里没了你连情报收发的效率都低了。”

徐碧城没好气地转了转眼珠子，当初让她辞职在家安心当太太的人可是他戴笠，现在怎么的，又后悔起来了？她转而打趣道：“要不，你让上级同意我重新恢复职位？影响组织正常运作的这个罪名我可担当不起。”

“那怎么行！我可没同意！”唐山海知道她多半是开玩笑，只是他想起了今天下午在戴笠办公室的谈话，他一下子就激动起来。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，他又笑笑解释：“在家不是挺好的么，我只是希望你能做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。”

他知道她从军校毕业，也和自己一样胸怀爱国之志，但他同时也清楚地知道她不喜欢枪林弹雨的生活，即使她也渴望为党国尽一份力。说他自私也罢，他只想她安好，开开心心的、无忧无虑的，就好。

今晚的唐山海是心事重重的，即使他表面看起来毫无破绽，但女人的直觉一向都很准，徐碧城相信自己的直觉，更何况那是她的丈夫。不过她没有点破，只是在心里想，给他一点时间，他想和她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。

唐山海知道自己睡不着，但又不想让碧城多想，就假意说要去书房处理文件，让她先睡。进了书房却径直绕过书桌，在窗边抽起烟来。

“山海，我有一个重要的机密任务要交给你，准确来说是要交给你和碧城。”

“现在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，我需要你们，党国需要你们。”

“回去后好好和碧城谈谈，她的身份在这次行动中尤为重要。”

“这不是请求，这是命令。”

唐山海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想戴笠的每一句话。他是一名军人，为国家鞠躬尽瘁，他义不容辞，可偏偏要把碧城牵扯进来，这让他心里没了底。他不怕她不答应，他更是怕她答应了。在上海他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无法预知的情况，万一他有疏漏呢？万一他们暴露了呢？万一，她出意外了呢？他不敢再细想，一种恐惧感在心里蔓延开来。他甚至想到，自己是不是连累了她。

他深深地叹了口气，轻手轻脚地把窗户关上，然后转身回房。

只是一夜无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