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余生》- 拾贰

“我不知道碧城去了什么地方。”安娜捏着话筒,一旁的范斯柏和孩子们在玩打仗的游戏,她回头朝他们笑了笑,又对话筒道:“但是孩子们在我这里,你过来吧。”

 

唐山海连再见都没有说,扔下话筒就去换衣服,匆匆出了门。

 

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范家庄园,管家把唐山海迎进去。这会儿安娜正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册在给念之念也讲历史,范斯柏和念一在客厅的另一边下围棋。尽管见到了三个儿子,但并没有让唐山海好受多少。

 

念之念也看见唐山海后纷纷跑过去,问他:“妈妈去哪儿了,你是不是也要一起去?”唐山海低着头,望着他们稚气的脸,不知如何开口。

 

念一把手上的黑子儿放好,起身也走了过去。徐碧城已经跟他们三个解释过,她要离开几天,问他们这期间是否愿意暂住在安娜家中,说范斯柏和安娜也想他们三个了。几个孩子偶尔也会在安娜家里过夜,所以他们并不排斥。两个小儿子还小,同徐碧城撒娇,要她快些回来,念一没有问太多,而是担心徐碧城是否要一个人外出。念一问唐山海:“妈妈什么时候回来?”

 

“我……”唐山海张张嘴,却觉得如鲠在喉,异常难受,“等她一回家就马上来接你们,好吗?”

 

这时安娜过来让念一带两个弟弟去吃点心,等他们走远了,唐山海才再次向安娜确认,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徐碧城在哪里。安娜如实相告:“我说了,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
 

唐山海望向那头的范斯柏,期盼他能给自己一点提示,不料范斯柏也只是摇头,一是真的不知道,二是自己的太太已经明确告诫过他,这件事不能插手。

 

安娜最是知道什么话会给唐山海带来更大的冲击,她说:“碧城去了何处,你得问你自己。也许,她就是不想让你找到她。”

 

唐山海原本想过去找孩子,听到话后立时顿住脚步,僵在了原地,脸色很难看,脑海中闪过的只有昨晚的争吵。一想到徐碧城的眼泪,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十足的傻子,怎么会把她给弄哭了呢。

 

“我会把她找回来。”唐山海望着远处的儿子,喃喃说道。他把几个孩子叫唤过去,蹲下来跟他们说了一些话,孩子们似乎都很理解,听话地自己去玩了。

 

唐山海准备要走,对范斯柏和安娜道:“替我顾好孩子。”

 

“他们在我这里你大可以放心,你是知道的。”安娜也不再多说什么,不管如何,她还是希望徐碧城和唐山海不再有误会和心结,矛盾总要解开,她也相信唐山海。“快去吧,去把碧城找回来。”

 

唐山海才走到院子中央,念一就从屋里追出来喊住了他。他站在唐山海跟前,仰着头久久才问:“爸爸,你是不是跟妈妈生气了?”

 

唐山海不希望儿子多虑,让他们担心,便说:“没有,怎么会呢。”

 

“可是你们有好几天都没有亲亲抱抱了。”

 

虽然唐山海和徐碧城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得一切如故,但有些东西是演不来的,他们或许察觉不出,但孩子却看得很清楚。唐山海知道念一一向懂事,他把手搭在儿子的肩上,低声道:“是爸爸做了错事,让她难过了,都怪我。”

 

念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,看见唐山海慌张他难受,知道徐碧城难过他又很担心,两个都是他的至亲至爱,他只想要他们好好的。唐山海安慰他:“爸爸这就去找妈妈,向她道歉,一定把她找回来。”

 

可是茫茫人海,要去哪儿找呢。唐山海了解徐碧城,若是她有心躲他,必然不会叫他那么轻易找到。他喊来了家里的司机和许康年,吩咐他们去了几个地方,自己又驱车去了市区的几个住处,然而一无所获。

 

现下是新年假期,画廊还未开业,唐山海深知徐碧城不会在那儿,却又抱有一丝希望。他仍记得当年,徐碧城拉着他的手,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兴奋地告诉他,这块地方要如何摆设,那块地方要挂什么画。说完了又笑着抱住他,踮起脚圈住他的脖子,说她真的很喜欢。唐山海脑子一热,打横抱起她,两个人笑着闹着靠在一旁的木桌上。徐碧城的脖子被他亲得直发痒,毕竟不在家里,她还是觉害羞,便在他怀里软软地撒娇说回家再这样。

 

唐山海是从侧门进去的,守店的警卫员看见他后很是惊讶,不晓得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独自前往。唐山海说要帮徐碧城拿点东西,警卫员帮他亮了灯,告诉他信函都放在夫人的办公室了。

 

她不在这里。

 

唐山海呆坐在徐碧城的办公室中,整颗心都空了。

 

墙上挂着两个小儿子画的一张全家福,画得歪歪扭扭的,很可爱,又很幸福。两个小儿子总是要黏着他和徐碧城,说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,可如今,徐碧城却被他弄丢了。回想这段日子的种种,唐山海觉得自己很失败,错得一塌糊涂。明明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,他却没有守住。

 

许康年从火车站回来,连忙赶到画廊见唐山海:“太太的确去过车站,确定往北边走了。”

 

证实了心中的猜想,唐山海蹭地一下站起来,又急又喜:“我这就去找她。”他丢下一句话就跑下楼,许康年也跟着跑了下去。唐山海自顾自地坐进车里,把门关上后又把车窗摇下来,对许康年说:“在我回来之前,公司一切大小事务都交给你全权负责。”

 

许康年倒是没有一点畏缩,他请示唐山海:“如果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决定呢?”

 

“我相信你的判断。”唐山海发动车子,已经是迫不及待,“孩子都在安娜家里,要看好他们。”

 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

唐山海回家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,然后让司机送他到火车站,因为等不及,他花钱跟别人买了一张最早的车票。火车一路飞驰,他要去的地方在苏格兰,与洛蒙湖挨着的一处村庄,徐碧城在那儿有一间房子,是从一位意大利画家手上买下来的。他们两个人,曾经在那里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,他全部都记得。

 

从火车站出来,又换了两趟汽车,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唐山海才到达村庄。他提着皮箱往山上走,心情越发紧张起来,他害怕若是那间屋子没有亮着灯的话,他该怎么办。

 

走了一段陡坡,那座小房子终于映入眼帘。屋里亮着橙黄色的灯光,烟囱还冒着烟气,唐山海惊喜不已,不由得加快了脚步。

 

徐碧城也是今天中午才到的,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住了,家里四处肯定是要打扫整理。她雇了一位帮工来做清洁,又付给一位认识的农夫十英镑,请他给自己送一些木柴和瓜果蔬菜。

 

她正在洗碗碟,听见咔嗒一声,有人用钥匙开了门。徐碧城没有理会,继续低头忙活。唐山海关上门,把行李箱放在门边,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。他走过去,小心翼翼地喊她:“碧……碧城……”

 

徐碧城仍然不理他,只顾做自己的事情。唐山海不敢强迫,回到门口把行李箱放好,去浴室洗了把脸。出来的时候徐碧城已经窝在了沙发上,抱着一张厚毛毯,手里拿了纸笔,随意地画着,一旁的留声机在小声地放着音乐。

 

唐山海在那儿站了一会,然后去厨房倒了杯水,赶了两天的路,又没有好好吃过东西,觉得胃不大不舒服,便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。他时不时地看徐碧城,可徐碧城仿佛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似的。

 

整个晚上,唐山海只是安静地作陪,等徐碧城进卧室睡了,他才去洗澡。徐碧城也是倦了,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。这一夜,她睡得很安稳。

 

第二天早晨醒来,徐碧城看见唐山海睡在沙发上,她知道他昨夜没有进去卧室,这里只有一个房间,她猜到了如此。徐碧城走进厨房,打开炉子上铁锅,昨晚她给唐山海留的汤水原封未动,没开口叫他,他还真是不吃了。回头望了眼沙发上的人,徐碧城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。

 

唐山海这一觉就睡到了十点,醒来后发现家里异常安静,他慌得不行,立马爬起来去卧室找徐碧城,结果人不在。他想都没想就往外跑,猛地把门打开,差点撞上正好回来的徐碧城。他吓得话都说不清了:“你怎么出去了!”

 

徐碧城本不想搭理他的,但看他神色慌张,便说:“不用吃饭吗?”

 

唐山海这才瞧见徐碧城手里提着东西,她只是买菜去了。他不在乎刚才的失态,侧了侧身体让徐碧城进屋,又跟在她的身后,小声说:“我来做。”

 

他这么说徐碧城也不同他客气,手上的东西往台面一放就离开了厨房。她去橱柜把昨天新买的地毯找了出来,开始在客厅换上。唐山海做好早餐,徐碧城也做好了她的事情,两个人坐在餐厅里开始用餐。唐山海真是饿了,埋着头一直吃,徐碧城看在眼里也不是滋味,自己吃得很慢,把面包都留给了他。

 

午后,徐碧城看天气好,打算出去走走,唐山海看她要出去便也跟着,徐碧城也随他了。这个地方并不繁华,但胜在环境优美,民风淳朴,人们过着平静祥和生活,倒也安乐自在。徐碧城在集市里走走停停,因为人不多,她更是悠闲了。她在一个小摊上看见有卖手工玩具的,于是给儿子们一人挑了一样。

 

买了玩具,徐碧城还要去看陶瓷,唐山海照样跟着。如此回想,他们还真是少有这样的机会,没有任何打扰,悠闲自在地走着逛着,虽然徐碧城不跟他讲话,但唐山海还是觉得挺好的。

 

“先生,您买花吗?”一个小女孩凑到唐山海跟前,询问他是否愿意买她的红玫瑰。唐山海看她年纪这么小,天气又怎么冷,哪里会拒绝,他也好像很久没有给徐碧城送花了,便问她还有没有更多的,小女孩说没有了,只剩下最后这一支了。唐山海摸摸她的头说没关系,然后掏钱付了账。

 

可是他买了花又不敢给徐碧城,唐山海只好拿在手里,就这样拿着一支玫瑰花跟在徐碧城身后,引来不少路人的目光。

 

唐山海找来一个玻璃瓶,把玫瑰放在徐碧城的小桌子上,她没吭声,他就当做她同意了。晚饭还是唐山海做的,吃饭的时候他好几次想说些什么,但又害怕破坏这样的和谐,最后还是忍住了。

 

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了两天,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做着各自的事情,倒也默契。做饭,备点心,买水果,煮咖啡,都是双人份的。期间徐碧城问过唐山海一次:“你不去公司吗?”唐山海抬头望着她,说:“没关系。”

 

徐碧城不搭理他也好,他睡沙发也好,让他去劈柴生火干苦活也好,这些都没有关系,徐碧城愿意跟他待在一起才是要紧的,其他都不重要了。他有一肚子的话,只等徐碧城愿意听,等她准备好了,他才能说。

 

唐山海知道,徐碧城还需要再多一些时间。没有关系,他可以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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